咱们现在管两个人结婚,就叫“结婚”。多简单,多直白。领个证,办个酒,朋友圈一发,齐活了。可我总觉得,这两个字,少了点什么。少了一点……韵味,一点沉甸甸的仪式感。你回头去看古人,去看那些泛黄的书卷,会发现他们根本不这么说。他们的说法,每一个词背后,都藏着一幅画,一个故事,一种对天地、对家族、对彼此的承诺。
聊起这个,我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,就是 合卺 。卺(jǐn),是什么?一个葫芦瓢。一个完整的葫芦,用线一分为二,就成了两个瓢。新婚之夜,新郎新娘,就用这两个瓢来喝酒。你瞧瞧,这多有意思!它不是两个独立的玻璃杯碰一下那么简单。它是告诉你,你们俩,本就是一体,只是暂时分开了,今天,在所有人的见证下,你们终于重新合二为一。想象一下,昏暗的烛光下,新郎新娘各执一半,瓢中盛着苦酒,再换着喝下,那滋味,是苦涩,也是甘甜,是两个独立生命的从此交融,是“从此之后,你的苦,我分担一半”的无声誓言。这听起来,是不是比一句冷冰冰的“我愿意”,要来得更有分量?所以古人说喜结连理,用的就是 合卺之礼 这个词。
还有一个词,我们今天还在用,但可能很多人都忘了它最初的样子。那就是 结发 。什么叫结发?不是让你扎个头发那么简单。古时候,男女成婚,会在洞房里剪下彼此的一缕头发,然后紧紧地系在一起,作为信物。头发,在古人观念里,是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”,是生命的一部分。把这最珍贵的一部分,与另一个人的生命缠绕,这是一种多么深刻的绑定!所以,第一任妻子,才会被称作 结发夫妻 。这四个字一出来,那种原配的、唯一的、从青涩年华就相伴左右的情感,一下子就扑面而来。后来的任何人都无法替代,因为只有她,与你分享过那初为夫妻、生命交缠的瞬间。

当然,婚姻也不全是风花雪月,它更是两个家族的大事。所以,就有了更正式,甚至有点“官方”味道的词。比如, 婚配 。就两个字,婚配。听着就有点严肃,对吧?它强调的是一种匹配,一种资格的对等。“门当户对”的观念,就藏在这两个字里。这不是两个人看对眼就行的事,得是家世、才学、品貌,方方面面都得“配”得上。这里面,少了点个人的情感色彩,多了很多宗族社会的理性考量。媒人拿着庚帖在两家之间穿梭,父母在灯下反复斟酌,那不仅仅是儿女的终身大事,更是家族联盟、血脉延续的策略。所以,“婚配”二字,听着浪漫不足,但分量极重。
与之类似的,还有 成亲 。成为亲人。这个词就特别有中国味儿。它一下子就把婚姻的本质点透了——婚姻,不仅仅是两个人组成一个小家庭,更是让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家族,从此有了最紧密的联系,成了“亲家”。从此,你的父母是我的父母,我的兄弟是你的兄弟。这是一种社会关系的重构。一声“成亲”,背后是无数的礼节、是族谱上增添的新名字、是社会网络向外延伸的一大步。
我个人最喜欢的一个词,是女子出嫁时用的—— 于归 。出自《诗经》,“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”。这个“归”字,用得简直是神来之笔。它没有说“嫁”,没说“走”,而是说“归”,好像那个她即将要去的夫家,才是她命中注定的归宿。这里面,有期待,有祝福,也藏着一丝丝的伤感。一个女孩子,在娘家生活了十几年,一朝出嫁,奔赴一个全新的环境,去成为别人的妻子、儿媳,最终成为母亲。这一趟旅程,就是她的“归途”。这个词,充满了女性的视角,把出嫁这件事,从一个单纯的社会行为,升华成了一种带有宿命感的生命旅程。每当读到 于归 这两个字,我眼前总会浮现出红色的轿帘,和轿中女子那张混杂着憧憬与不安的年轻脸庞。
说到具体的动作,还有个词叫 过门 。这个词就非常具象了。就是跨过那道门槛。但这一步,可不简单。门里门外,是两个世界。跨过去,你就不再是闺阁里的黄毛丫头,而是人家府上的主母、人家的媳妇了。你的身份、责任、你的人生,在跨过这道门槛的瞬间,就彻底改变了。所以很多地方的习俗里,新娘是不能脚沾地的,要被背着或者抱着“过门”,象征着对她身份转换的尊重和呵护。
当然,还有那些文绉绉、充满美好祝愿的说法。比如 缔结良缘 ,强调的是缘分天定,是上天促成的好事。还有 永结秦晋之好 ,这背后就藏着春秋时期秦国和晋国联姻的历史典故,后来就泛指两家联姻,关系牢固。这些词,多用在书面语或者祝福里,像是给一桩婚事盖上了一个华丽又吉祥的戳。
你看,从 合卺 的交融,到 结发 的誓言,从 婚配 的社会契约,到 成亲 的家族联合,再到 于归 的生命归宿……古人用来形容婚配的这些词,就像一个万花筒,每一个词都折射出婚姻的一个侧面。它们不只是一个个冰冷的称呼,而是活生生的,带着体温,带着仪式感,充满了对生命、对情感、对社会秩序的理解和敬畏。
所以啊,下次再想到结婚,或许我们可以不仅仅想到那两个字。可以想一想,那杯用葫芦瓢喝下的酒,那一缕被系在一起的青丝,那一步跨过门槛的郑重。这些古老的称呼,其实是在提醒我们,婚姻这件事,它很美,也很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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