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起日本古代,很多人脑子里冒出来的画面,大概是樱花树下穿着华丽十二单的公主,和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吟诗作对,一派风雅。打住,打住!那都是文学作品给你加的滤镜。真要掀开那层帘子,看看古代日本人的婚配是怎么一回事,你会发现,浪漫?不存在的。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生存游戏,是家族利益的精算,冰冷得像冬天的铁。
咱们先倒带,回到一千多年前的平安时代,甚至更早。那时候,最时髦的婚恋模式,叫做 访妻婚 。
这是个什么概念?简单粗暴地说,就是“走婚”。男人晚上摸黑跑到女方家里过夜,天一亮就拍拍屁股走人,回到自己家。孩子生下来,归女方家养,跟着妈姓,继承的也是姥爷家的产业。听起来是不是有点颠覆三观?女人在经济和家族地位上,那可是相当独立的。她们拥有自己的财产,对婚姻拥有某种程度的主动权。看不上这个男人了?行,晚上别来了,门锁了。这段关系就算玩完。

光源氏的故事,大家都在《源氏物语》里看烂了,他东边一个紫姬,西边一个花散里,到处留情,看起来风流无限。但你仔细品品,他做的,不就是最高级的 访妻婚 实践嘛?他挨家挨户地“拜访”那些女子,维系着一段又一段的关系。在那个时代,贵族圈子里 一夫多妻 简直是家常便饭,男人的风流被视为能力的象征,而女人们,则在各自的宅邸里,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夜半敲门声。这听起来有点诗意,但背后藏着的,是女人的寂寞和无尽的宫斗。说到底,男人是流动的,女人才是那个被固定的坐标。
但是,好景不长。或者说,这种“好景”只属于特定的阶层和时代。
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,碾过平安京的优雅,进入镰仓、室町时代,画风突变。 武家 势力崛起了。那些舞刀弄枪的粗人,可不吃吟风弄月那一套。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件事:地盘、权力和继承人。
于是,婚姻,这件原本还带点个人情感色彩的事,被彻底改造成了最赤裸裸的 政治联姻 工具。
访妻婚 那种松散的模式,完全不符合武士阶层对于“家”的定义。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绝对稳固、以男方为核心的家族结构。所以, 嫁入婚 应运而生,并迅速成为主流。女人不再是家里的“主人”,等着男人来访,而是像一件贵重的嫁妆,被打包送进丈夫的家门。从此,她的人生就只有一个任务:为夫家开枝散叶,生下能够继承家业的儿子。生不出儿子?对不起,你就是家族的罪人,被休掉或者眼睁睁看着丈夫纳 妾 ,都是你的命。
这时候的女人们,名字前面要冠上夫家的姓氏,她们的人格和财产,都成了夫家的附属品。所谓的爱情,更是奢侈到可笑的幻想。战国时代的大名们,为了结盟,今天把女儿嫁给东边的死对头,明天为了新的利益,又毫不犹豫地撕毁婚约,甚至把女儿当成牺牲品。织田信长的妹妹阿市,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悲剧样本。她的婚姻,从头到尾就是哥哥政治棋盘上的一颗棋子,被挪来挪去,毫无选择的余地。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真相,冰冷,且残酷。
等到了江户时代,德川幕府用一套严苛的身份制度把整个社会框得死死的。婚姻,更是被这套制度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武士阶层,一切都得按 武家法 来。门当户对是最最基本的要求,婚姻必须由 家督 (一家之主)拍板,个人意愿?那是什么东西,能吃吗?一场婚礼的背后,是两个家族势力的结合、利益的交换。女人的嫁妆,不仅仅是财物,更是她娘家的实力展示。嫁过去之后,她们要学的不是如何与丈夫相处,而是如何“侍奉”公婆,如何管理内务,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、没有感情的生育机器和家族管理者。
至于平民百姓,虽然没那么多政治算计,但“家”的概念同样根深蒂固。长子继承家业,他的婚姻是重中之重。而次子、三子,很多时候只能入赘或者干脆打光棍。离婚呢?当然可以。但主动权基本掌握在男人手里。一封 三行半 (三行半的休书),就可以把妻子扫地出门。理由可以是“不孝公婆”,可以是“嫉妒”,甚至可以是“多嘴多舌”。女人想要离婚?难如登天。
说实话,每次读到这些史料,我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。那些淹没在历史尘埃里的女性,她们有过怎样的喜怒哀乐?在被当成工具送进陌生家庭的那个夜晚,她们是否也曾偷偷哭泣?我们今天把婚姻自由、恋爱自由看得理所当然,但回头看看,就会发现这玩意儿是多么的来之不易。
日本古代的这套婚配制度,从相对自由的 访妻婚 ,一步步演变成以男性家族为绝对中心的 嫁入婚 ,其实就是一部女性地位不断下降、被物化和工具化的血泪史。它不仅仅是风俗的变迁,更是社会结构、权力关系变化的直接投射。而这种以“家”为单位,强调集体利益高于个人情感的思维模式,即便在今天,也依然能在日本社会的某些角落,找到它留下的深深烙印。历史,从来就没有真正地过去,它只是换了种方式,活在我们的骨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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